金銮殿的余音尚未散尽,圣旨已由内廷太监捧出,黄绸金线,凤纹环绕,上面赫然写着“昭宁长公主”五字,尊荣至极。
凤驾仪仗自宫门列队而出,鼓乐齐鸣,百官侧目——这是二十年来头一遭,未入宫闱之人,竟得如此殊荣。
可那辆象征无上荣宠的朱轮凤辇,最终停在了将军府外。
谢梦菜一身素衣,外披绯红大氅,跪于青石阶前。
她接旨,叩首,动作一丝不苟,却在三拜之后,久久未起。
风卷起她的衣角,猎猎作响。
“臣女谢梦菜,承先母遗志,受百姓托付,不敢以荣华易初心。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穿透晨雾,直抵人心,“此府一日有伤兵栖身,臣女一日不离。”
话音落,满街寂静。
身后,是将军府斑驳的门匾,院中隐约传来药炉煎熬的苦香,还有伤兵压抑的呻吟。
这座曾属于铁血将军程临序的宅邸,如今成了无数边军残卒唯一的归处。
冬衣案后,朝廷推诿,军需迟迟未补,是她变卖嫁妆、筹措药材,硬生生撑起这一方庇护之地。
而眼前,是帝王亲赐的凤驾,是万人仰望的权位。
她选择了门槛之内。
转身那一瞬,红氅翻飞如焰,她走入府中,再未回头。
仪仗被拒于门外,乐声戛然而止,连太监都僵在原地,不知该如何禀报宫中。
可不过半日,消息如野火燎原。
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,提着米粮、药包、粗布冬衣,默默堆在将军府门前。
有人跪下,有人高呼:“公主不走!”“谢家女儿,护的是我们!”孩童举着纸折的凤旗,老人拄杖而立,眼中含泪。
整条长街,竟被围得水泄不通。
他们不懂什么玉牒遗诏,也不知“监国”意味着什么。
他们只知道,这个女子,在寒冬里给断腿的兵爷熬过姜汤,在疫病时亲自上山采药,在权贵压境时,一声不吭地挡在门前。
她不是公主,胜似公主。
而在地牢深处,另一场风暴正在苏醒。
谢婉儿蜷缩在角落,铁链缠腕,发丝凌乱。
她反复低语:“我是真的我是真的”声音空洞,像被抽走了魂。
沈知白踏着湿冷石阶而来,身后随从端上一碗清水,水面浮着一片枯黄的桂花叶,边缘微卷,色泽黯淡,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香。
正是当年寿宴上,“腐心散”的引子。
水波轻晃,倒映出谢婉儿骤然扭曲的面容。
“别给我喝!”她猛地后退,撞上石壁,瞳孔剧烈收缩,“那是那是让我听话的药!喝了我就看不见了听不清了连梦都是他们给的!”
她疯狂撕扯袖口,手臂裸露,皮下蜿蜒着淡青色纹路,如蛛网般蔓延至肩颈——那是长期服用“忘忧散”的印记,药性蚀骨,使人顺从,记忆如沙漏倾覆。
沈知白凝视良久,终于提笔录供:“供述人谢婉儿,非吏部侍郎府血脉,乃丞相府自幼调包之替身,奉命潜伏谢府,监视嫡支动向,传递机密。”
笔锋一顿,他又添一句:“其体内毒痕可验,用药来源,直指宫中‘安和局’。”
消息传回将军府时,谢梦菜正坐在灯下翻阅药方。
她听完柳五郎密报,指尖轻轻抚过那份仿刻皇帝私章的批文底档,唇角微扬,冷如霜雪。
“查到源头了?”她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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