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,檐角铃声一颤。
他抬眼——青石小径尽头,那道身影缓缓走来。
斗篷垂落,掩住身形,唯有一缕发丝在风中轻扬。
是谢梦菜。
她没有说话,只是走到他面前,停住。
然后,她抬起手。
掌心托着一枚铜印。
印身尚新,泛着冷光,似刚从熔炉中取出。
正面刻“昭宁监国”四字,笔锋刚劲,不带一丝柔媚;背面则镌“与国同休”四字,深如刀凿,隐有血痕般的铜锈沿纹路蜿蜒。
她将印轻轻放入他掌心,声音很轻,却字字入骨:“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替我守住它。”
程临序的手指猛地一收,铜印嵌进掌心,边缘几乎割破皮肉。
他盯着那枚印,良久未语。
风掠过庭院,卷起几片残叶,打在案上。
他终于动了——不是回应她的话,而是伸手取过腰间佩刀,重重置于案上。
刀是百炼寒铁所铸,曾劈开北境三千里风雪,斩落敌将首级无数。
此刻,它与那枚铜印并列,一冷一温,一杀一生。
“我在,”他抬眼,目光如火,“印就在。”
谢梦菜望着他,嘴角微动,终究没有笑。
她知道,这不是承诺,是誓。
三日后,静养殿传出丧钟。
先帝萧怀恩驾崩,终年五十八。
临终前召谢梦菜入殿,满殿宫人退避,唯余二人。
他枯瘦的手死死攥住她的腕,眼中竟有泪光:“你比我儿子更像皇帝。”
谢梦菜俯身,额抵他手背,低语如风:“我不是皇帝,我是谢梦菜。”
话落,先帝闭目,再无声息。
葬礼那日,天色阴沉。
百官缟素,哭声盈殿。
唯有她,一身素甲,银甲未镀金,未佩玉,却立于灵驾之前,如山不可移。
她亲自执绋,率文武百官送灵至皇陵。
一路无言,甲胄铿然,踏碎落叶如碎骨。
归途经天镜阁——那座曾映出先帝囚禁真相的铜阁。
风骤起,镜面忽漾波光,竟自行浮现一行字迹,如血写就:
“位不在高,在人心;权不在名,在行止。”
字现即消,无人得见。唯她驻足片刻,眸底掠过寒芒。
春雷乍起,惊破长空。
太和殿旧址之上,尘土未歇,工匠正重建天镜阁。
木石交错间,谢梦菜立于高台,风卷衣袂,猎猎如旗。
程临序立于她身侧,望着远方宫阙,低声问:“接下来呢?”
她没有立刻回答。
目光越过重重宫墙,仿佛穿透了那些深藏于暗处的阴谋、腐烂的根系、尚未断气的毒蛇。
片刻后,她启唇,声轻如刃:
“接下来,该清一清那些还活着的‘死人’了。”
话音落时,一道密报自北境飞至,由柳五郎亲手递上。
她只扫一眼,便收入袖中。
程临序未问,却知,风暴将至。
夜深,将军府重归寂静。
一道黑影悄然fanqiang而入,动作迅疾如狸猫,却在踏入主院前跪地不起。
是皇陵守令陆九渊。
他浑身湿透,似冒雨疾行百里,双手捧着一截焦黑石碑残片,颤抖着高举过顶,声如泣血:
“属下夤夜叩府,唯求一见昭宁主。”
风穿回廊,吹熄了最后一盏灯。
残片之上,隐约可见半句碑文,刻痕深陷,似以血为墨:
“承天者菜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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