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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灵前狂言（第1页）

建安二十八年夏，建康城被一层浓重的哀伤笼罩。皇宫内外，素白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，如同无数只苍白的手在半空挥舞，无声地诉说着帝王的离去。孝武帝刘骏的灵堂设在太极殿，梁柱上缠满了雪白的孝布，香烛的气息混杂着檀木的幽香，在空气里弥漫成一片肃穆的死寂。

文武百官身着丧服，按品级分列两侧，低垂的头颅几乎要抵到胸前。太宰刘义恭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，浑浊的老眼里噙着泪水，想起与孝武帝一同平定内乱的峥嵘岁月，喉间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哽咽。尚书令柳元景双手按在腰间的玉带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他望着灵柩上覆盖的龙纹锦缎，眼前仿佛还能看到昨日御座上那个威严的身影，如今却已化作一具冰冷的躯体。殿内只闻此起彼伏的啜泣声，偶尔夹杂着香烛燃烧的噼啪轻响，每一寸空气都被悲伤浸透。

就在这时，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缓步走入灵堂。刘子业穿着斩衰之服，粗麻的衣料蹭得皮肤有些发痒，他却毫不在意，反而微微歪着头，目光扫过满堂缟素的人群，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。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哀戚，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，那笑意落在旁人眼中，如同寒冬里的一抹诡异春色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
礼官高唱“哭拜”，群臣纷纷屈膝跪地，哀声恸哭。刘子业却只是象征性地弯了弯腰，膝盖刚碰到蒲团便直起身来，眼神在灵柩上漫不经心地打了个转，忽然对着身旁的内侍低声说了句什么。那内侍脸色骤变，慌忙摆手，似乎在劝阻，可刘子业却不耐烦地皱起眉，声音陡然拔高，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灵堂：“老东西死得好！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殿内的哭声戛然而止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，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，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刘子业。刘义恭手中的拐杖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，他张着嘴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，脸上的泪痕还未干，震惊却已取代了悲伤。柳元景猛地站起身，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风，他指着刘子业，嘴唇哆嗦着：“陛……陛下……你、你怎能如此说话！”

阶下的群臣更是一片哗然，有人倒吸一口凉气，有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，仿佛眼前的少年是什么洪水猛兽。那些平日里对刘子业颇有微词的官员，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惧；而曾寄望于他能改过自新的老臣，则露出了痛心疾首的神情。灵堂里的香烛依旧燃烧，可那肃穆的气氛已荡然无存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惊愕，以及少年天子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、近乎残忍的笑意。

刘子业似乎很满意这效果，他嗤笑一声，转身便要离开灵堂，走了两步又停下，回头瞥了一眼那具灵柩，像是在看一件终于摆脱的累赘。“哭什么？”他轻描淡写地说道，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，“难道你们不该为新君即位高兴吗？”

这句话如同又一道惊雷，在群臣头顶炸响。他们望着那个背影，素白的丧服在他身上显得格格不入，仿佛穿错了衣裳的顽童，可那双眼睛里闪烁的，却是让人心头发寒的漠然与狂悖。灵堂外的风卷起纸钱，漫天飞舞，如同无数个破碎的惊叹，见证着这场颠覆礼法的即位之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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