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强子能坐起来喝点稀粥了，脸色依旧蜡黄，眼窝深陷，但那双眼睛里的死气总算散了些，多了点活人该有的神采，虽然那神采底下，是化不开的痛苦和一点茫然。

林野端着碗，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他，动作笨拙，却异常专注。房间里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边的轻响，和强子吞咽时费力的喘息。

“野哥……我自己来。”强子声音嘶哑得像破锣，抬起仅存的右手想去接碗，那手臂瘦得只剩皮包骨，微微颤抖着。

林野没松手，只是把勺子又往前送了送：“别动，吃着。”

强子看着他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没再坚持，顺从地张开嘴。他空荡荡的左袖管垂在身侧，像个无声的控诉，提醒着两人之间那道刚刚形成的、血淋淋的鸿沟。

一碗粥见底，林野放下碗，拿起旁边的毛巾给他擦了擦嘴。两人一时无话。

沉默像沉重的湿被子，压在心头。

“码头……没事吧？”最终还是强子先开了口，声音很轻。

“没事。”林野回答得简短，“都挺好。”

又是一阵沉默。

“野哥，”强子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盖着薄被的下半身，那空荡的左袖管位置，“我……我废了。以后……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。”
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。

林野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，密密麻麻地疼。他看着强子，这个曾经能徒手放倒两个壮汉的兄弟，此刻脆弱得像片秋风里的叶子。

“别他妈胡说八道。”林野的声音有些发哽，他扭过头，不想让强子看到自己发红的眼圈，“一条胳膊而已，死不了人。以后……以后你就留在商行里，帮我看着家。外面打打杀杀的事，不用你操心。”

他说得轻松，但两人心里都明白，从今往后，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。强子不再是那个能跟他并肩冲杀、替他挡刀的兄弟了，他成了需要被保护、被安置的累赘。这种身份的转变，对于强子这样的人来说，比死还难受。

强子没再说话，只是闭上了眼睛，睫毛微微颤动。

林野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。他知道，强子心里憋着一股火，一股对梁弘远、对这世道的滔天怒火，还有一股对自身无能的巨大愤懑。这股火要是不发泄出来，能把人活活烧死。

可他同样知道，现在的强子，就像一头瘸了腿的狼，空有獠牙，却再也追不上猎物了。

这种无力感，他懂。

他在窗边站了很久，直到强子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，似乎睡着了，才轻手轻脚地离开。

关上门的那一刻，他脸上的最后一点柔和瞬间褪去，只剩下冰封般的冷硬。

梁弘远……这笔账，必须用血来偿。

不仅要他的命，还要他身败名裂，永世不得超生！

瘸腿的狼，也有獠牙。而他林野，就是强子剩下的那颗，最锋利的獠牙。

陈其庸抛出的那块“与洋行合作”的肥肉，果然在林野手下和商会内部激起了不小的波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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