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她看来,妖族生性热爱自由,本就不喜束缚。
当年,他若非为了幽水一族的明华公主,又怎会刻意接近她,屈尊来到沐府做一个区区妖侍?
思及此,芷苓甚至抬眼,语气平和地询问:“既然如此,要不然,便将契约解除吧?”
苏暮止心头猛地一刺,苦笑着拒绝了。
对于大妖来说,这是他和小姐在这世上最后一点羁绊了。
就当全了他的一颗心,至少至少和她还能有点干系。
苏暮止其实并未直接回有苏狐族。
悠悠岁月,狐族早已有了新的狐主,他亦失了争权夺利之心。
他选择的归处,是当年那人间的故土。
然而,记忆中的沐府早已荡然无存,原址之上,竟成了一处喧嚣的码头。
凡人挖道造河,百年时光斗转星移,人间早已换了模样。
往昔亭台楼阁,草木扶疏的景象,再无迹可寻。
凛冽的河风扑面而来,如冰冷的刀锋,仿佛径直刺入了心口,再顺着浑身血液流遍四肢百骸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
人,他挽不回。
就连景,也留不住。
苏暮止在人间走了一遭,最后又悄无声息回到了当年神山地宫内的阵法处。
自打小姐死后,他便下令将此处命为了有苏狐族的禁地。
这么多年,再无人踏足。
百年过去,此地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,只是阵法已然残缺,符文黯淡。
他苦笑着看着这一切,最终缓步上前,催动妖力,开始施法。
大妖将这个曾经夺走挚爱的法阵进行了更改。
道道血色妖纹随着他的指尖流动,融入阵基,将其转化为一个绝杀之阵。
他竟毫不犹豫地抬手,生生挖出了自己半截闪烁着莹莹光辉的妖骨,将其作为最后的祭品,注入阵眼之中!
杀阵光华大盛,威力骤增数倍。
大妖笑着踏进了阵法中。
真好啊,在小姐离开过的地方了结这一切,是他最后的执念了。
焚身的烈焰骤然腾起,带着蚀骨灼心的剧痛,瞬间将他吞没。
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,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痛苦。
早在百年前,他就该随她而去了。
有苏狐族的神山之外,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,冰冷的雪花穿过山岩缝隙,零星落入这幽深的地宫。
火光映照下,青年妖冶俊美的面容一片平静,唇线抿得紧紧的,唯有一双渐渐涣散的眼中,竟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淡淡笑意。
而后身形在烈焰中寸寸消散,神魂俱灭,归于虚无。
苏暮止魂魄散尽的那一刻,远在千里之外,正于静室中打坐的芷苓,忽感手腕处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。
心头毫无缘由地猛地一跳。
她蹙眉掀起宽大的袖口,凝眸看去,只见手腕内侧那道代表着主仆契约的印记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、断裂,最终彻底消失无踪。
灵兽与修士契约之后,除非主人主动解除,否则契约印记绝无可能自行消失。
除非契约的另一方,已然身死道消。
芷苓盯着那片光洁如初、再无痕迹的手腕肌肤,看了许久。
最终,也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,其中夹杂着些许惋惜,便再无其他。
没有恨,没有伤心,亦没有释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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