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
病床是三人间,妈妈在靠窗的那张床。
周薇坐在窗边的凳子上,看着点滴一滴滴往下掉。
妈妈的手露在外面,很瘦,血管是凸起的。
周薇摸了一下,很冰。
眼泪不自觉的掉了出来。
周薇红着眼给妈妈盖上了毯子,然后俯下身给妈妈唱着催眠曲,
就像小时候妈妈对自己做的一样。
天快亮的时候,床上的人动了一下。
“妈妈……?”
妈妈的眼皮颤动,慢慢睁开。
眼神起初是空的,望着天花板。
然后她转过头,目光扫过病房,扫过周薇。
停住了。
周薇鼻头一酸,刚想喊一声妈。
谁知病床上的女人突然瞳孔紧缩!
她猛然抽泣,身体向后缩,撞的床哐当一响!
“—!!——!!!”
看着妈妈疯狂的打着手语,就算是不懂手语,也能明白那全是拒绝。
周薇愣在原地,心像被硬生生撕裂了一样,撕心裂肺的疼痛。
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但是说不出来,最终只是慢慢的把椅子往后挪了挪。
妈妈似乎放松了一点,但眼睛还死死盯着他——
周薇惨笑一声,站起来默默走到病房外,
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泪水不自觉的流下来。
手机震动了好几下,她抽出来看。
一晚没看手机,屏幕上有好多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。
有朋友的,有以前同事的,还有几个陌生号码。
“薇薇!你看网上没?有人把你妈那盒子里的东西发出来了!现在全反转了!都在骂你!都在心疼你妈!你看见没?”
周薇点开社交软件。
曾经让她崩溃的帖子后面跟了一个爆字,
比开始更火了。
新回复也多了起来。
“看哭了……阿姨太惨了。”
“之前骂人的出来道歉!”
“那个楼主呢?知道自己冤枉妈妈了吗?”
“这才是真相,楼主你欠你妈一个跪下!”
周薇惨笑一声,她关掉屏幕,把手机塞回口袋。
道歉,反转,骂声,同情。这些字眼轻飘飘的,隔着玻璃一样,它们进不到她里面去。
怎么补?
妈妈不认识她了。
妈妈怕她。
她走回病房门口,从窗户看过去,
妈妈似乎累了,闭上眼睛,但眉头还皱着。
阳光洒进来,散落在妈妈花白的头发上。
她终于明白以前不知道在哪看过的一句话。
世界上最惨的事莫过于,子欲养而亲不待。
……或者说,她有这个资格吗。
自己曾亲口和妈妈断绝关系,
自己曾亲手让妈妈再经历一遍地狱。
她还有资格能补偿吗。
不知道。
但总要试试。
她得留在这儿,
妈妈怕,她就站远点,妈妈渴,她就倒水,妈妈需要什么,她就去拿。
一天不行,就两天。两天不行,就很多天。
她欠妈妈的,不是几句对不起。
妈妈用二十年沉默换她活着。
她现在得用剩下的时间,学着把那沉默打破一点点。
哪怕妈妈永远认不出她。"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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