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亮了。
我低头,看着房梁上挂着的那个“我”。
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着,脸色青紫,舌头微微吐出来一点。
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,露出的手腕脚踝上,全是深深浅浅的伤疤和淤青。
有点吓人。
我想。等会儿王强推门进来,肯定要吓得屁滚尿流。
门外传来喧闹声。
我飘了出去。
王强换了一身皱巴巴的西装,头发抹得油光发亮,正点头哈腰地迎着几个人走进院子。
是爸爸,妈妈,还有哥哥沈宇明。
爸爸沈明晟皱着眉,打量了一圈破败的院落、低矮的土房、满地乱跑的鸡鸭。
他西装笔挺,皮鞋锃亮,与这里格格不入。
妈妈周婉捂了捂鼻子,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不适。
她轻声开口,声音有些迟疑:“这里生活条件这么艰苦吗?”
爸爸也看向王强,眼神带着审视。
沈宇明立刻上前一步,脸上堆起得体又带着几分歉意的笑:
“妈,乡下的条件就是这样的。只是看着比较乱,其实生活不会差的。空气好,吃的也都是绿色食品。”
他说着,飞快地朝王强使了个眼色。
王强连忙点头哈腰:
“是是是!沈少爷说得对!别看房子旧,里头该有的都有!沈宇峰在这儿,吃得饱穿得暖,我们都没亏待他!”
爸爸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,但眼神里的疑虑没完全散去。
“带我们去看看宇峰吧。”
妈妈说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,还有一点点或许是愧疚?
“好嘞!这边请!”王强连忙引路,朝着柴房走去。
我的魂魄跟在他们身后。
看着他们踩过泥泞的院子,看着妈妈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,看着哥哥脸上那无懈可击的、带着些许忧伤和关切的表情。
真会演啊。
我想笑,却笑不出来。
王强走到柴房门口,手搭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。
“宇峰就在里头,可能还没起”他一边说,一边用力推门。
就在木门发出“吱嘎”声响,即将被推开一条缝的瞬间——
“警察!都不许动!”
一声厉喝从院门口炸响!
所有人都吓了一跳,猛地回头。
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冲了进来,迅速控制了院子。
为首的那个,很年轻,剑眉星目,表情严肃。
我认出来了。
是那天在派出所接待我的那个警察。
他怎么会来这里?
我的心猛地一跳,随即想起——那天从派出所出来,我确实找了个没人的角落,把自己七年的经历,一笔一划写在了捡来的破纸壳上。
我想报警。
想把王强,把沈明晟,把周婉,把沈宇明把所有把我推进地狱的人,都告发。
可就在我要把那份“状纸”塞进邮筒的时候,我犹豫了。
我想起了四岁那年,哥哥牵着我的手说“带弟弟回家”。
想起了爸爸把我扛在肩头看烟花。
想起了妈妈在深夜为我掖好被角。
最后,我把那团揉得皱巴巴的纸壳,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。
我以为,它会被清洁工扫走,被垃圾车碾碎,消失在这个世界上。
原来被他看见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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